天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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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4）
宋尋對車外的丫鬟吩咐了一句，而後纖指微低，車簾垂落，眾人便見寧王府的馬車穿過人流穩穩地停在了一位清秀佳人面前。
“好久不見，不上來坐坐？就當賞我一份薄面，如何？”宋尋的聲音不似先前那般端麗，反多了幾分勾人的嫵媚。
在沈幼安的視野裏，能明顯看見前方的一男子滾動了下喉結。她挪開目光，盯著車頂上微晃的紅寶石，憶起了在松縣時親手給宋尋染的蔻丹，忽然笑出了聲。
她這個朋友，一旦得了勢必是要炫耀一番的，若是順她的意，她一高興了還能賞上幾個子，否則，她定得想發設法地將你踩進泥土裏，毫不手軟。
心狠手辣的很有宋家人的風範。
原來在松縣時，她不過是農戶之女，還得仰仗宋家的鼻息，她不能因為一時地嘴快而斷送了養父母家的性命，所以她事事順著宋尋的意，久而久之，這竟成了一種融在血肉裏改不了的習慣。
可如今，她依然是別人家的女兒，現在局勢不明，她若是貿然上了宋尋的馬車，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讓定遠將軍府卷入紛爭中。
她記得她阿娘說過，將軍府只做臣子。
“你笑什麽？”宋尋的尾音微微上挑。
沈幼安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笑你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不過，我還有家事未了，怕是不能作陪了，在此祝你今晚游玩喜樂。”
聞言，宋尋微微低了眼尾。雖然沈幼安話中挑不出錯，但她心中還是生了刺。
她從榻上直了直身子，面有不滿。
“沈姑娘倒是個大忙人，先前給你的拜帖也沒來，這次又拒絕了我。”她握著帕子摸上了心口，嘆息道：“這三番五次的拒絕，我這心都快碎了。”
宋尋每次將要發怒前，都會叫她“沈姑娘”。但沈幼安嘴角笑容不變，不顧周邊人指責的目光，指了指不遠處已經冒出頭的沈又夏道：“家妹纏著想要回府，我實在被磨得不行，還望莫要見怪。”
被點到的沈又夏默了片刻，望了眼沈幼安，而後撥開人群過來挽著沈幼安的手，嬌聲道：“好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我實在想祖母想得緊。”
沈幼安撫了撫沈又夏的發頂，沈又夏趁機把頭埋在她的臂彎裏，暗地裏作嘔狀。
宋尋不發一語地敲打著面前的楠木桌，想起寧王交給自己的任務，眸子一深，指甲深陷肉裏，半晌，冷道：“既然這樣，再多留便是我的過錯了。”
“失陪了。”沈幼安說完就要拉著沈又夏轉身。
“等一下。”宋尋卻突然叫住二人，她在車內寒著眸子道：“不久後寧王府還有一場宴會，屆時沈姑娘可莫要再推辭了。”
“若無事，必去。”
沈幼安腳步不停，嘴角含笑道。
宋尋嘴唇動了幾下，好險沒有罵出聲，她冷笑了聲，手指彎曲敲擊了下車窗，“流朱，你若是能想個法子讓她赴宴，我就幫你上寧王的床。”
先前那個機靈的丫鬟當即臉色一喜，眼珠子轉了半圈，而後附在窗前低語了幾句。
宋尋聽後，滿意地彎起了唇，從發上隨意地拔下一枚金簪，丟過去道：“賞你的。”
“謝姨娘。”流朱恭敬地接過，眼睛卻不大安分地借著簾子掀起的瞬間貪婪地瞧了眼宋尋滿頭的珠釵。
*
幾日後，沈幼安果真收到了邀請，她下意識就要讓元宵拒了去，元宵走過來幫沈幼安收起一地亂堆的練字，將請帖送上道：“姑娘還是看看吧，這是路家姑娘送來的。”
“路子秋？”沈幼安擱下筆，拿起請帖認真看了起來，可越看眉頭卻皺得越深。
她雖沒見過路子秋的筆跡，可也認出這其上的字跡和言辭不像是個女娘會寫出來的，倒像是位男子所寫。
她只道是路子秋身體不適請了他人代筆，可看到末處的落款時，她捏著請帖的指肚因為發緊而褪去了紅潤。
沈幼安心煩意亂地將請帖收起，匆匆起身道：“快，備馬車！”
不多時便到了路府門口，沈幼安這才稍稍定下心，但待她的目光剛觸到府門上幾個大字時，她掀起簾子的手又慢慢垂落了下去。
她如今實在是沒有臉面和資格再踏進路府的門。
沈幼安輕輕嘆了口氣，對元宵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元宵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還是照做了起來。
馬車剛調轉方向，路子秋正好踏出了府門，她側頭看了眼還未走遠的馬車，問一旁的丫鬟道：“今日家中可是來了客人？”
“不曾。”小丫鬟也盯著馬車看，片刻後，突然欣喜道：“姑娘，那不是沈家的馬車嗎！”
“哦？”路子秋眉宇間突然有了顏色，她揚起笑臉，對著馬車的方向用力喊道：“沈姐姐，是你嗎？”
馬車果真停了下來。
路子秋穩住將亂的氣息，小步跑了過去，扶著車窗喘著氣道：“沈、沈姐姐，你……”
沈幼安忙從車上下來，攙扶著她道：“身體不好就別跑那麽快，你叫我，我會聽見的。”
路子秋眨了眨眼道：“那沈姐姐為何不願進府？”她反握住沈幼安的手，又道：“其實我阿娘一直念著你，就算你和我哥哥做不了夫妻，做朋友又有何不可？總比你現在許久不願踏進我家門強。”
沈幼安緩緩地眨了下眼，低頭小聲道：“你說的對。”而後她擡起頭認真看著路子秋單純的雙眸，笑道：“我收了請帖就過來了。”
“那沈姐姐正好和我一道去。”路子秋說著就欲拉著沈幼安上馬車，“我們也趁此機會多說說話。”
沈幼安偏頭瞧著她尚有病態的臉龐，遲疑道：“你和……宋墨書怎麽回事？”
“他？”路子秋笑出了一個酒窩，“偶爾結識的，他人不錯，又有才情，後來就逐漸有了書信往來，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起來。前不久我們聊起你時，他說你們是故交，只是如今淡了些，我想著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這才做主幫他給你送了請帖。”
她覷了眼沈幼安的神色，見她並無異樣，松了口氣，繼續道：“預定的時辰也快到了，沈姐姐既然不介意，那我們出發？”
路子秋的情緒全擺在了臉上，沈幼安不願見她臉上的神采暗下去，於是面上猶疑了一瞬，吩咐馬車念著路子秋的身子，行駛得慢些，而後執著她的手，細聲道：“難得你想著出門交友，我哪好來掃你的興。”
“只是。”沈幼安拖著聲音，只是了半天卻不知從何勸起，她瞧著路子秋面上起的薄紅，到嘴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之前亂跳的心也漸漸穩了下去。
適才她確實心急了些，迫不及待地想告訴路子秋真相，但她不瞎，能看清路子秋眼裏掩不住的愛慕之意。
而且，沈幼安輕輕一笑，都到如今了，為何還要那麽懼怕宋墨書呢？人總是要去直面自己的恐懼的，這是上天給的劫，不論早晚都是要去克服的。
正巧，她向來喜歡快刀斬亂麻。
沈幼安想通了這點，穩住嘴角的笑道：“只是你待會兒切莫喝酒了，要不然李夫人可得心疼壞了。”
路子秋掩帕笑道：“沈姐姐酒量明明比我還差，如今倒是說起我來了。”
兩人說笑著，不多時，馬車已經到了郊外一座園林處。
沈幼安打量著眼前這座造景別致，意象深遠的私家園林，多嘴問道：“這便是宋墨書新買下的那座？”
“嗯。”路子秋點頭道：“聽說這座園林的原主人行蹤詭秘，才高八鬥，但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也是最近聽聞他不幸離世，宋公子這才輾轉多處，費了不少周折將它買了下來。”
路子秋望著園門，一臉期待：“園林的原主人雖不常來此，但園中各色景物不變分毫，其所造之景、之物實在是奇極，妙極，於方寸之中可見天地！我們今日若是不好好賞玩賞玩，實在是大罪過。”
沈幼安和路子秋隨即踏進園門，只見眼前一座一丈高的巨石擋住了視線，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
如是園。
沈幼安看著這三個大字微微出神。
她不會認錯的，這定是謝長明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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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尋對車外的丫鬟吩咐了一句，而後纖指微低，車簾垂落，眾人便見寧王府的馬車穿過人流穩穩地停在了一位清秀佳人面前。
“好久不見，不上來坐坐？就當賞我一份薄面，如何？”宋尋的聲音不似先前那般端麗，反多了幾分勾人的嫵媚。
在沈幼安的視野裏，能明顯看見前方的一男子滾動了下喉結。她挪開目光，盯著車頂上微晃的紅寶石，憶起了在松縣時親手給宋尋染的蔻丹，忽然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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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狠手辣的很有宋家人的風範。
原來在松縣時，她不過是農戶之女，還得仰仗宋家的鼻息，她不能因為一時地嘴快而斷送了養父母家的性命，所以她事事順著宋尋的意，久而久之，這竟成了一種融在血肉裏改不了的習慣。
可如今，她依然是別人家的女兒，現在局勢不明，她若是貿然上了宋尋的馬車，難免不會被有心人利用，讓定遠將軍府卷入紛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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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麽？”宋尋的尾音微微上挑。
沈幼安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笑你如今終於得償所願。不過，我還有家事未了，怕是不能作陪了，在此祝你今晚游玩喜樂。”
聞言，宋尋微微低了眼尾。雖然沈幼安話中挑不出錯，但她心中還是生了刺。
她從榻上直了直身子，面有不滿。
“沈姑娘倒是個大忙人，先前給你的拜帖也沒來，這次又拒絕了我。”她握著帕子摸上了心口，嘆息道：“這三番五次的拒絕，我這心都快碎了。”
宋尋每次將要發怒前，都會叫她“沈姑娘”。但沈幼安嘴角笑容不變，不顧周邊人指責的目光，指了指不遠處已經冒出頭的沈又夏道：“家妹纏著想要回府，我實在被磨得不行，還望莫要見怪。”
被點到的沈又夏默了片刻，望了眼沈幼安，而後撥開人群過來挽著沈幼安的手，嬌聲道：“好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回去啊，我實在想祖母想得緊。”
沈幼安撫了撫沈又夏的發頂，沈又夏趁機把頭埋在她的臂彎裏，暗地裏作嘔狀。
宋尋不發一語地敲打著面前的楠木桌，想起寧王交給自己的任務，眸子一深，指甲深陷肉裏，半晌，冷道：“既然這樣，再多留便是我的過錯了。”
“失陪了。”沈幼安說完就要拉著沈又夏轉身。
“等一下。”宋尋卻突然叫住二人，她在車內寒著眸子道：“不久後寧王府還有一場宴會，屆時沈姑娘可莫要再推辭了。”
“若無事，必去。”
沈幼安腳步不停，嘴角含笑道。
宋尋嘴唇動了幾下，好險沒有罵出聲，她冷笑了聲，手指彎曲敲擊了下車窗，“流朱，你若是能想個法子讓她赴宴，我就幫你上寧王的床。”
先前那個機靈的丫鬟當即臉色一喜，眼珠子轉了半圈，而後附在窗前低語了幾句。
宋尋聽後，滿意地彎起了唇，從發上隨意地拔下一枚金簪，丟過去道：“賞你的。”
“謝姨娘。”流朱恭敬地接過，眼睛卻不大安分地借著簾子掀起的瞬間貪婪地瞧了眼宋尋滿頭的珠釵。
*
幾日後，沈幼安果真收到了邀請，她下意識就要讓元宵拒了去，元宵走過來幫沈幼安收起一地亂堆的練字，將請帖送上道：“姑娘還是看看吧，這是路家姑娘送來的。”
“路子秋？”沈幼安擱下筆，拿起請帖認真看了起來，可越看眉頭卻皺得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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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道是路子秋身體不適請了他人代筆，可看到末處的落款時，她捏著請帖的指肚因為發緊而褪去了紅潤。
沈幼安心煩意亂地將請帖收起，匆匆起身道：“快，備馬車！”
不多時便到了路府門口，沈幼安這才稍稍定下心，但待她的目光剛觸到府門上幾個大字時，她掀起簾子的手又慢慢垂落了下去。
她如今實在是沒有臉面和資格再踏進路府的門。
沈幼安輕輕嘆了口氣，對元宵道：“我們還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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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剛調轉方向，路子秋正好踏出了府門，她側頭看了眼還未走遠的馬車，問一旁的丫鬟道：“今日家中可是來了客人？”
“不曾。”小丫鬟也盯著馬車看，片刻後，突然欣喜道：“姑娘，那不是沈家的馬車嗎！”
“哦？”路子秋眉宇間突然有了顏色，她揚起笑臉，對著馬車的方向用力喊道：“沈姐姐，是你嗎？”
馬車果真停了下來。
路子秋穩住將亂的氣息，小步跑了過去，扶著車窗喘著氣道：“沈、沈姐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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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秋眨了眨眼道：“那沈姐姐為何不願進府？”她反握住沈幼安的手，又道：“其實我阿娘一直念著你，就算你和我哥哥做不了夫妻，做朋友又有何不可？總比你現在許久不願踏進我家門強。”
沈幼安緩緩地眨了下眼，低頭小聲道：“你說的對。”而後她擡起頭認真看著路子秋單純的雙眸，笑道：“我收了請帖就過來了。”
“那沈姐姐正好和我一道去。”路子秋說著就欲拉著沈幼安上馬車，“我們也趁此機會多說說話。”
沈幼安偏頭瞧著她尚有病態的臉龐，遲疑道：“你和……宋墨書怎麽回事？”
“他？”路子秋笑出了一個酒窩，“偶爾結識的，他人不錯，又有才情，後來就逐漸有了書信往來，一來二去的便熟悉了起來。前不久我們聊起你時，他說你們是故交，只是如今淡了些，我想著我們也好久沒見面了，這才做主幫他給你送了請帖。”
她覷了眼沈幼安的神色，見她並無異樣，松了口氣，繼續道：“預定的時辰也快到了，沈姐姐既然不介意，那我們出發？”
路子秋的情緒全擺在了臉上，沈幼安不願見她臉上的神采暗下去，於是面上猶疑了一瞬，吩咐馬車念著路子秋的身子，行駛得慢些，而後執著她的手，細聲道：“難得你想著出門交友，我哪好來掃你的興。”
“只是。”沈幼安拖著聲音，只是了半天卻不知從何勸起，她瞧著路子秋面上起的薄紅，到嘴的話在舌尖轉了幾圈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之前亂跳的心也漸漸穩了下去。
適才她確實心急了些，迫不及待地想告訴路子秋真相，但她不瞎，能看清路子秋眼裏掩不住的愛慕之意。
而且，沈幼安輕輕一笑，都到如今了，為何還要那麽懼怕宋墨書呢？人總是要去直面自己的恐懼的，這是上天給的劫，不論早晚都是要去克服的。
正巧，她向來喜歡快刀斬亂麻。
沈幼安想通了這點，穩住嘴角的笑道：“只是你待會兒切莫喝酒了，要不然李夫人可得心疼壞了。”
路子秋掩帕笑道：“沈姐姐酒量明明比我還差，如今倒是說起我來了。”
兩人說笑著，不多時，馬車已經到了郊外一座園林處。
沈幼安打量著眼前這座造景別致，意象深遠的私家園林，多嘴問道：“這便是宋墨書新買下的那座？”
“嗯。”路子秋點頭道：“聽說這座園林的原主人行蹤詭秘，才高八鬥，但從未有人見過他的真容，也是最近聽聞他不幸離世，宋公子這才輾轉多處，費了不少周折將它買了下來。”
路子秋望著園門，一臉期待：“園林的原主人雖不常來此，但園中各色景物不變分毫，其所造之景、之物實在是奇極，妙極，於方寸之中可見天地！我們今日若是不好好賞玩賞玩，實在是大罪過。”
沈幼安和路子秋隨即踏進園門，只見眼前一座一丈高的巨石擋住了視線，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三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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